何美华闻声，身体终于有了些反应。

她倒不是想看管家带了谁来，她只是单纯听到老管家的声音而已。

“带谁来了。”

何美华话落转头，空洞的眸子，瞬间对上了易念昔清澈微红的眼睛。

何美华一时间不知所措，她自从知道易念昔是她的亲生女儿后，她觉得没脸见她。

当年若不是她的粗心大意，孩子也不会被沈兰抱走，她不怪沈兰，她只怪她自己。

她轻晃着眸子，视线紧紧锁在易念昔的身上，仿佛她的眼中只有一个人是充满色彩的。

易念昔眼眶通红，她从何美华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愧疚。

易念昔眸色渐渐染上一层白雾，模糊了她的视线。

那一声“妈妈”，明明已经在她的嘴边盘旋，她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萧宏达，刚刚站到了易念昔的身后。

入目便看到了一张同当年的李美心，相似却又不似的脸。

他眉头紧蹙，像是在从对面女人的脸上，找出点什么他认为会与她有关的记忆。

何美华在看到易念昔身后的男人时，她眸子瞬间瞪大，难以置信。

他怎么会和易念昔在一起？

难道？

他已经知道，易念昔就是他的孩子了吗？

何美华呼吸微窒了一瞬，像是想通了所有，她全身绷紧的肌肉，一瞬间放松了下来。

她嘴角勾起了释怀的笑。

她查到易念昔这么多年来受的苦，即使自己不能陪在她的身边，但至少，她的父亲，可以给她最好的生活和照顾，就算易念昔不认她这个母亲，那她自己，也能死而无憾了。

她将视线看向萧宏达，语气平淡的如同多年未见的老友。

“你也来了。”

萧宏达身子顿时一僵，双眼紧紧盯向他面前的女人。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眼前的人，就是他苦苦找寻了几十年的心上之人。

原来，他嫁给了沈南成。

萧宏达手里的拐杖被他死死攥紧，仿佛攥紧了，他才能去接受这个事实一般。

他尽力掩饰了内心抗拒的情绪，视线直直望着他朝思暮念的女人。

“嗯,我来了。”

他的声音很轻，轻的好像是在女人耳边的呢喃。

*

病房内，安静的像是落雪后的冬季，静谧的吓人。

萧宏达与何美华并排坐在病床上，中间隔着大约两个人的距离。

“美心，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何美华眸子遥遥望着不远处的城市森林，满眼空洞。

她知道萧宏达的言外之意。

“他对我很好。”

萧宏达眸子渐渐暗下，她眼中的光，忽明忽暗。

想到两人都是出于丧偶的状态，他眸中的光再次亮起。

“美心。”

他将怀里的元玉项链掏出，小心翼翼的送到何美华的面前，就像几十年前一样......

“美心，这个送给你！”

年少的萧宏达笑容明媚，眼中染着万千星辰。

那时的李美心，如含羞待放的花蕊，娇艳动人。

她眼波流转，眉目含情的看着她面前的大男孩儿，娇羞的垂着眸子，伸手将吊坠接过。

“谢谢你。”

她耳尖微红，极力掩下那颗被小鹿乱撞的心跳。

萧宏达傻愣愣的看着他面前美艳的女孩儿。

“美心你喜欢吗？”

李美心粉唇轻抿，耳根也跟着泛红。

“喜欢。”

萧宏达傻愣愣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将视线再次撇开。

同样的人，却早已物是人非。

此时的萧宏达，将元玉吊坠递到何美华的面前。

“美心。”

何美华闻声，缓缓将视线转向萧宏达的手中。

她原本空洞的眸子，再次亮起，也只是一瞬，眼底的光，又渐渐暗下。

“阿达，我们，回不去了。”

她语调悠长，仿佛再说一件对她来说无关痛痒的事情一般。

萧宏达的心，像是被人捅了把刀子，痛的他，如同失去水的鱼，干涸、缺氧、窒息。

他心中，日日夜夜对李美心的千言万语，瞬间如鲠在喉。

他紧攥着拐杖，颤着唇，没再多言，静默的离开了病房。

*

萧家别墅。

书房内满地狼藉。

萧子羽立在落地窗前，手上生涩的夹着一根已经燃烧了一半的香烟。

萧宏达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从未碰过香烟的儿子，此时正立在窗前，吞云吐雾的样子。

“子羽。”

萧宏达没有责备的意思，他只是立在门前，静静的看着萧子羽落寞的背影。

没过多久，萧子羽才幽幽转身。

他眸子里黯淡无光，看起来就像是个提线木偶，所有的动作如此机械，生涩。

萧宏达看到这样的萧子羽，心底的愧疚，瞬间冲蚀全身。

当初是他硬要撮合萧子羽与易念昔，如果小昔没有失忆，此时会不会也像子羽这般痛苦。

萧宏达眸子垂的极低，他轻颤着嘴唇。

“对不起。”

他这句对不起，仿佛蕴含了太多的悔意与歉疚。

萧子羽没有回答，空洞的眸子再次看向萧宏达。

“对不起？”

他语气冰冷，透着极寒的气息。

萧宏达在看清萧子羽的眉眼时，心下顿时一惊。

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变成这个颓废的样子。

“子羽，你......”

萧子羽嘴角轻勾，狭长的眼尾漏出淡淡的疏离感。

“我没事！”

萧宏达的眸子沉了沉，他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莫名的痛感，让他再次打量着此时的萧子羽。

他从未见过自己儿子这副颓败的样子，甚至隐隐透着厌世感，他心下骤然紧缩。

“子羽，你想开些。”

萧子羽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冷笑话一样，轻嗤了一声。

“呵！想开？你叫我怎么想开？”

他的眼神猝了火一般，死死盯着自己的父亲，眼底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萧宏达身子顿时一凛，他第一次见到自己儿子竟然在他面前如此失控。

“嗯？”

萧子羽见父亲没有搭话，他眉头轻佻，眼神中透着浓浓的阴郁。

他的眼神里，裹杂着太多的情愫，有怨恨，有神情，更多的是崩溃后的遗憾终生。

“当初，是你让她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是你给我们创造的相处机会，是你，让我成功的爱上了她，又是你......”

萧子羽越说越激动，最后控制不住朝着自己父亲大吼道。

“将我最后那一点点想要偷偷爱她的机会剥夺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