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晓，帮我递一张帖子去谢府，就说，”慕洇转过头，“看”着织晓，“我请谢小姐出来赏花。”

织晓试探着问道：“百花杀？”

“是。”慕洇平淡地点了点头，“时间订在明日。”

——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次日，百花杀。

百花杀虽然名为酒肆，实际上收录天下奇菊，尤以胭脂点雪和瑶台玉凤名声最盛，秋来九月，是一年之中百花杀门厅最热闹的时候。

“阿洇……”谢颖的神情有些忸怩，“怎么约我来这个地方？”

她们临窗而坐，四下有大块吃肉大口喝酒酒客，也有羽扇纶巾，书生模样的士人，此时分明不是饭点，但是酒楼内依旧门庭若市，往来熙熙攘攘。

“这里人怎么这么多呀？”

慕洇从容地放下手里的茶盏：“因为今日是胭脂点雪初开的日子。”

“百花杀的胭脂点雪？”谢颖睁大了眼睛，方才的哪一点扭捏之态瞬间消失了，“那我们也等着看呀！”

“我分明在拜帖上写了邀你来赏花，”慕洇淡淡道，“你怎么没看见？”

“这……”

谢颖目光躲闪，她听见慕洇要见她就心慌意乱，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看她的拜帖。

“谢颖，你心虚了。”

慕洇空空的眼神“望”着对面，面色平淡，语气笃定：“那天，你是故意的。”

谢颖慌乱摆手：“我不是，我没有！”

她几乎都要急哭了：“我也不知道啊……”

“那你怎么会把我骗去醉红颜……”慕洇有些失望，放缓了语气，“阿颖，你我自小相识，京中的贵女，我也只你交好，你为何要如此欺我？”

谢颖伸出手，急急地拽住慕洇的衣角，带着哭腔：“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会在哪里的……”

慕洇骗头，试探道：“……他？”

“就是……陈哥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醉红颜的小倌，为什么要骗我……”

“他骗了你什么？”

“他跟我说……”谢颖忽然止了话头，悄悄地看了慕洇一眼。

慕洇没有察觉，也没有追问，只是冷淡地垂着眼睛。

“他跟我说……想看看你。”

“为什么？”

谢颖的脸忽然爆红，声如同蚊蝇：“他……仰慕你……”

“咳咳——”慕洇有些茫然，她看不见谢颖的神情，有些难以分辨这句话的真假，只是吃惊，“仰慕我？”

谢颖小鸡啄米地点了点头，眼睛亮亮的：“嗯嗯。”

“他是你的什么人，他说什么你都要听？”慕洇可没有错过，谢颖刚刚提到陈轻衣的时候，用的是陈哥哥。

看来他真的姓陈。

可千万不要是另一个沈晋。

“陈哥哥？”谢颖没有防备，“他是我姨母的儿子，我很小的时候，姨母家里遭了灾，带着他来投奔我爹爹。”

姨母？谢颖的妈妈的姐妹？

慕洇安静地听着，等着她继续下去。

“然后我姨母没几年也去了，陈哥哥就一直呆在我家。”

“你的姨夫呢？”

谢颖茫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太小了，没什么印象，姨夫可能……很早就去了吧。”

啧，这可和他们查出来的不一样呀。

他们查出来的，陈轻衣可一直都在醉红颜里做小倌呢。

慕洇淡淡地勾了勾唇角：“看花吧。”

“……嗯。”谢颖有些担心地看着她，“阿洇，你的眼睛还能不能治好呀？”

慕洇嘴角的笑愈发寡淡：“很难。”

“啊。”谢颖担忧，“那……”

慕洇打断：“看花吧。”

——

“诸位！”

百花杀的老板娘一声洪厚的嗓音把大堂中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只见那老板娘笑意盈盈：“诸位！今日是我百花杀胭脂点雪初开之日，感谢诸位都前来捧场！”

“老板娘就别废话了！快把大小姐带出来看看吧！”一位男子笑道。

胭脂点雪，因其名贵矜骄，难以养护，所以被人戏称“大小姐”。

“就是就是！”

“我们都在这里等了大半天了！”

“老板娘就不要卖关子了！”

那老板娘笑道：“今个儿啊，还真不是老娘要卖关子！”

荆钗布裙的女人眉眼烈烈，豪气干云：“是我们主人，想要换一个玩法。”

“哎！你们这百花杀！真的是一年一个新花样！”

“那到底是什么玩法？”

众人听见，反而更加来了兴趣，本来这百花杀是文人墨客雅集之地，也是各路酒客英豪喝酒聚会之地，那些酸里酸气的腐客们自然不会在这大厅里坐着，自然是去了楼上的雅间，现在坐在厅里的，都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情大的酒客书生。

“老板娘你就别吊我们胃口了！”一大汉大声嚷着，在座都是哄然大笑。

“今个呢，我们主人发话了，”老板娘笑盈盈地，“大家呢，想要看菊，竞价吧。”

“不过呢，我们这个竞价，和别处的竞价又不一样了。”

慕洇平淡地放下自己的茶杯，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哦？怎么个不一法？”

在场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慕洇身上，一时之间，有玩味也有吃惊，更有心直口快的就直接脱口而出：“姑娘眼盲，怎么也来看菊！”

慕洇没有转头，甚至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因为她其实辨认不清楚到底是哪边传来的声音，只是不咸不淡地回道：“兄台心盲，不也是来赏菊了吗？”

“你——”那人气愤，想要起身，但是老板娘见状，打着圆场笑道：“诸位何必伤了和气。”

“我们这的规矩呢，”老板娘吩咐侍女取来纸笔，交给在座的每一个人，“诸位在这纸上呢，写出您觉得这一场菊值得的价格，在我们百花杀，自然是价高者得之。”

“这……”

不同于寻常累加的竞价，这一次，完全看的是自己愿意出多少钱，睹一睹着胭脂点雪的芳容。

甚至完全不知道其他人的价码。

众人面面相觑，慕洇却忽然抚掌大笑：“真真是个妙法！”

“不知道小女有没有资格一睹大小姐的芳容呢？”

老板娘冲着慕洇微微颔首，但是忽然反应过来慕洇此时眼盲，只得发声：“诸位，提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