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八十三章 长歌采薇(伍)
啊,不得不说她的运气可真好呢,第一次来就能碰到案发现场。
那嬷嬷打开瓷瓶,细细地往饭粥里撒了一些白色粉末,一边窥探着四下,一边搅动粥,然后才盖上膳盒。
“嬷嬷。”慕洇从门后走了出来,那老仆手一抖,匆忙拎起膳盒,神色惊惶,但是当她看见走出来的只是一个小小宫女的时候,便又平静下来:“这位姑娘可是迷了路?”
“嬷嬷,”慕洇压低声音,神色有些张皇惊诧,老老实实地扮演着小宫女的角色,“您刚刚……”
“嘘!”那嬷嬷连忙抵住慕洇的嘴,低声斥责,“在宫里乱说话,可是要杀头的!”
慕洇歪了歪脑袋:“我好像在哪里看见过您?”
慕洇佯装思索了一会,接着恍然大悟道:“您是楚……太妃身边的人!”
哪里有什么楚太妃,是楚废妃。
那老嬷嬷急得只想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的嘴给堵上,宫里的人多说多错,有哪个不会碰到这样那样的腌臜事情,偏偏这小丫头就要把事情捅破。
“啊!”慕洇惊慌地捂住嘴,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难道您是想要谋害楚太妃?!”
老嬷嬷心一横,到底是在宫里面摸爬滚打的二十年的人,再看不出慕洇有问题,怕是白活了。
她眼底闪过一丝幽光,干瘪如同鹰隼的手骤然攻向慕洇的后颈,谁料慕洇早有防备,她不会武功,也无力还手,所有她眼疾手快地——
蹲了下去!
顺便把手伸进那嬷嬷的袖子里,也不管碰到了什么,直接就是抓了出来。
果然上天都是比较眷顾不怕死的小孩的。
慕洇额头渗出累累汗水,她顺势踉跄后退,而后有些狼狈地站了起来。
“嬷嬷,这是什么?”慕洇笑着甩了甩手里的白色瓷瓶,脸上的笑容得意到有些欠扁。
那老嬷嬷咬牙切齿地盯着慕洇,她似乎这时才认真看了慕洇的脸,骤然间大惊失色:“是你?!”
慕洇其实并不奇怪这人会认出她来,虽然昨晚她去听寤院的时候天色已暗,而且这个嬷嬷当时并没有现身,但是她一定在暗处窥视着的,也许一时认不出来是慕洇假扮的小宫女,但是不可能一直都认不出来。
慕洇笑得从容,拍了拍衣裳上的尘土,拢了拢有些散开的发髻:“是啊,是我。”
“嬷嬷还想做什么呢?”
那老仆眼中神色有一瞬间的阴狠,旋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上堆满了谄媚的假笑:“慕小姐何故在此?”
“宫中无聊,本小姐四处玩玩。”慕洇懒懒散散地抛了抛手里的瓷瓶,说着语气一转,“谁知道碰见你这刁奴在这里投毒害人!”
那嬷嬷“哐当——”丢了膳盒,直直跪下,磕头痛哭:“老奴冤枉啊!”
看吧,有的时候,权势比什么都管用。
哪怕她现在孤身一人,不会武功无法自保,也是她高高在上地站着。
慕洇掩下眸底的嘲讽,听见身后一阵沉沉的脚步声,一回头,御膳房门外笔挺地站着一排锦衣侍卫,个个手持尖刀,煞气扑面。
慕洇寡淡地扯了扯唇角:“来人,拿下。”
——
是夜。
慕洇沐浴更衣之后,正想要上床睡觉的时候,忽然听得“咔哒——”一声。
慕洇轻轻敲了敲床沿,守在暗处的慕九精神一震,身体紧绷起来,如同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慕洇披起衣服,起身下床,无声无息地走到窗边,耳朵贴近了牖纸,细细探听着。
“……是我。”
窗户缝中传来一声细如蚊呐的声音,慕洇听见,心中暗定,重新换了一件披风,拢了拢散乱的头发,这才打开窗户,正正对上段无昭有些委屈的眼睛:“你怎么来了?”
当朝大权在握,炙手可热的摄政王爷,竟然夜探皇宫……来翻窗。
慕洇有些茫然:“你来干什么?”
“来看你。”段无昭抿着唇,委委屈屈地翻身进了屋子,“他昨天来找你了?”
慕洇好笑:“不过是利用罢了。”
啧。昨天陈说晚上来找她的事情这人都知道,看起来……她还是小瞧了他呀。
他在宫里的爪牙断然比丞相府的要锋利很多。
“发现了什么吗?”
慕洇骤然正色:“那个楚太妃身上居然有先帝的麒麟金玺,而且精神似乎有些不正常,应该是她的那个嬷嬷一直在给她下药造成的。”
“而且,陈说好像早就知道这件事情。”
段无昭点了点头,“嗯,他要你干什么?”
“那个嬷嬷的药虽然被陈说拿去了,但是我悄悄撒了一点在我的手帕上,已经送去慕府查了。”
慕洇凝眉思索着,慢慢道:“我猜,陈说大概是想利用……中秋夜宴。”
而慕洇的生日,恰恰在八月十四。
宫中中秋夜宴,楚太妃精神错乱,误闯宴厅,暴出惊天秘密——当初先帝三诏中第三诏为假,后又从听寤院中搜出先王金玺……
但是慕洇才不会觉得陈说会到此为止,而后追查到底是谁利用废妃……自然就会顺理成章地查到丞相府的头上。
或者直接把金玺放到栖梧殿。
陈说把她强留在宫中,又假借楚怀微一事分散她的精力……真正的目的,恐怕还是在转移爹爹和先生的注意力,以便于布置罗网,倾覆丞相府。
但是总不可能,真的就这么浅显吧……
慕洇总觉得……陈说昨夜忽然拉着她去窥视楚太妃,今日她此去御膳房顺利得有些出乎意料,锦衣卫又这么恰巧地出现在御膳房们前……超级奇怪。
太顺利了。
好像就是故意要她有这样的发现。
慕洇苦苦思索着,但是眼前总是朦朦胧胧的,雾里看花一般,她不由担忧地蹙起眉头。
“别想了。”段无昭修长温暖的手慢慢覆上她的额头,抚平她心中的忧虑,慕洇有些茫然,迷迷瞪瞪地看着他。
“中秋宴,也是我们的时机。”
段无昭轻轻笑着,神色从容笃定,慕洇仿佛被喂了一颗定心丸:是的呢,现在是在帝京,有父亲,有先生,有……
想不通,就不要想了。
这么浅显的局,她都勘破了,先生不可能没有对策的。
何况,【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这可是先生的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