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三。

钱亦文和英子一人牵着钱多，一人抱着钱珊，向老丈人家走去。

英子一边把钱多甩下来的小手焖子拧到背后，一边说道：“四叔的话还真准，真是个暖春。

“刚过了年，雪就开始化了。”

这一常识，是四叔在腊月二十九那天一边吃着萝卜一边普及给他们的。

二大爷也说，年前打春春来早。

“那是，不然要二十四节气有什么用呢？”

钱亦文应答了一句后，又嘀咕了一句：“完了，春生今年结不上婚了……”

“这有啥关系呢？”

“年后无春，是寡妇年，不宜婚嫁。”

“你不是不信这个吗？”

“我不信，二大娘得信啊！”

英子笑道：“二大娘怎么想办法也能找到今年可以结婚的借口，你信不信？”

钱亦文点了点头：“我太信了！”

“我听你早上给郑勇打电话，让他去接李二臣。”英子问道，“他不是过了初六走吗，怎么来这么早？”

钱亦文略一迟疑：“他说要看看三省制药厂的设备，要是合适生产保健品，想要扩大一下凌星制药的产能。”

想到李二臣自己独自执掌着远在沪城的买卖，英子提醒了一句：“你可让他悠着点儿……”

钱亦文笑了笑：“他有为企业利益着想的心思，我也不好打消他的积极性。

“让他试试吧，要是感觉不行，咱再提醒他也不迟。”

英子正欲再度发问，钱亦文却岔开了话头：“咱今天回门，跟爸妈说了吗？”

“说了。”英子笑道，“爸说咱们搞形式主义，天天见面，还回什么门儿。”

“那不一样啊！”钱亦文嘿嘿一笑，“要的不就是个仪式感吗？”

正说着话，一对小夫妻有说有笑地骑着自行车从身边路过，引得钱亦文羡慕地驻足观望。

看了一会儿，回头说道：“咱那二八大杠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骑了。

“要是有自行车在多好，回门的仪式感更足！”四样礼，仪式感　　“三百米都不到，要啥自行车？”英子往前一指，“他们都出来接咱们了。”

钱亦文看了一眼，果然一群人正走出楼道口。

细看之下，钱亦文开始笑话起英子：“你别在那儿美了，那是来接你的吗？

“人家那是送四凤子呢。”

钱多抬头看了一眼爹妈，乐呵呵地来了一句：“妈，你别说出来，就假装是来接咱们的吧。”

英子看了看钱多，又白了钱亦文一眼：“这可真是一辈比一辈脸大！”

钱亦文嘿嘿一笑：“脸大点，不见得是坏事，没听说脸大可以吃八方吗？”

“人家说的是嘴大吃八方！”

“你没有那么大的脸，怎么长那么大的嘴？”

四凤子见了钱亦文和英子，没说几句话，就急急忙忙地要走。

“四凤子，你等会儿，我给丁叔和园支书包个红包。”钱亦文一边掏着兜儿一边说道。

“哎呀不用……”四凤子脚步不停，回头说道，“以往逢年过节我都替你给了。”

……

衣锦还乡的胡臣，这个年过得很得意，只是肚子可是跟着受了不少的罪。

短短几天，鸡鸭鱼肉吃得沟满壕平，每天都喝得迷迷登登。

听说胡臣过了破五要走，七大姑八大姨们都抢着请他到家里做客，连早上这顿都有人请。

就算是混得不好，出去了这么久，回来该请也得请一顿。

何况人家老胡家那小臣子还出息了，听说市里的什么领导都要接见他呢。

前对象也突然腿脚勤快起来，在当街和他偶遇了不止一次。

只是，面对当年旧爱的一脸愧疚和诚意，胡臣却再也提不起兴致了。

不要说我年前会晤过几位老同学了，单就我一个外籍人士的身份，再想想当年你对我的态度，我怎么还能有心思？

好马不吃回头草……

草！你看看你那样儿，有个草样吗？

一口一个胡哥的叫着，当年跪下来求你莫走的时候，你那头也不回的精神头哪去了？

还哥……哥已不再是当年的哥！

这么简单的道理，搞不懂吗？

年初六一大早，阎春生把他接上了青峰山，也算是把他给救了。

可以让他从接二连三的酒局中解脱出来了，也不必再频繁地与前对象偶遇了。

胡臣赶到的时候，柳敬言、王胜利和钱亦文早到了，正坐在一起聊得热乎。

柳敬言笑容可掬，探身说道：“钱老板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现在想见你一回可是太难了……”

钱亦文连连说着客气话，还不忘捧上一句：“没有柳局长当年的帮助和支持，我哪能有今天？”

总之，和谐至极，让周围的人看了很是舒服。

只是，王胜利却没什么言语。

上司在，他不能乱说话。

而且每次想要开口，稍一侧目，就能看到一身华丽服饰的英子。

英子精致的妆容，还有满脸的自信，让他精心组织起来的语言总觉得别扭……

胡臣的到来，让王胜利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对等交流的人，赶忙站了起来：“老同学，快过来坐。

“合同都摆好了，就等你了。”

柳敬言也站起身来，一边和胡臣握手，一边笑道：“听胜利说，你们还是同学，这还真是巧了。”

胡臣一边微笑一边暗想：你这是把我从记忆里擦除了吗？

一想到“擦除”，胡臣不禁打了个寒战。

清峰山事件的三个帮手，李长丰被扔到北安吃窝头去了，王场长可不就是被擦除了吗？

现在，就剩我了……

匆匆忙忙摆好签约的架势，让记者拍了几张照片，在接受记者提问的时候，胡臣的心才算稍微安定了一些。

真要是想对我不利，总不会把记者叫到现场吧？

记者忙完了，坐到一边去整理稿件去了。

钱亦文扫了一眼，记者的同志的程式化开头是这样写的：

“日前，在商业局柳局长的亲切关怀下，东珠港世豪集团与英多集团下属的青峰山鹿场达成协议，签订了总价值达七百二十万港元的购货合同。

“为国家创造了可观的外汇，为我市的经济腾飞提供了助力。

“签约现场，记者看到——”

看着记者同志笔走龙蛇，钱亦文心底暗暗发笑。

记者的笔下，七百二十万港元被描述成了可观，那我之前和刘嘉良的合作，岂不是全都白忙活了？

仪式完成，王胜利瞟了柳敬言一眼，转向了胡臣：“老同学，准备哪天走啊？”

“订了初八的机票。”

“这也没两天了，就别回梅山了，咱俩去吉春好好喝点。”

胡臣赶忙说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没待上几天，我还是回家多陪陪家人吧。”

王胜利干笑了两声：“嗯，陪家人是应该的，下次回来，时间充裕咱们再聚。”

稍一停顿，王胜利又问了一句：“我到时候送你去机场吧。”

“不用了不用了！”胡臣忙不迭地说道，“钱老板和我说好了的，他送我去就行了。”

王胜利尴尬一笑：“具体是几点的飞机？我去给你送行。”

胡臣瞄了钱亦文一眼，对王胜利说道：“航班时间很晚，还不知道能不能晚点，就别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