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久胜正独自寻思着，猛一抬头，看到了远远开来的车。

不用问，这准是阎春生又拉着老头儿来收菜了。

林久胜一边起身，一边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菜地。

有多少菜呀，还用得着来两辆车？

等到老头儿牵着钱多来到近前，林久胜迎了上来：“老哥，今天咋来的这么早呢？”

大爷说道：“今天我们得回三合堡，不早点不行。

“顺便到这看看，有没有啥能摘点回去。”

“你侄也来了？”林久胜问道。

大爷回头一指院里：“来了。”

林久胜听了，转身朝院子走去。

大爷心中奇怪，每回来他不是都帮着忙活一阵子的吗？

怎么今天还偷上懒了呢？

老头儿一边寻思着，一边走进了自己的菜园子。

“孙子你快看，咱俩架的豆角子都爬满架了，结了那么多。”大爷从山里砍的架条，虽然看起来没竹子的好，不过这几架晚豆角好像长得还不错。　　看到了自己的劳动终于有了成果，钱多喜出望外。

顾不得尚未消尽的露水和大爷爷的提醒，猫着腰钻进了地里。

一把豆角连秧带叶扯了下来：“大爷爷，你老了，撑着袋子就行。

“我年轻，手快，我来摘！”

钱多的操作，看得大爷直咧嘴。

这么干，倒是能少来几趟……

一边心疼着，大爷一边抖开了袋子，开始耐心地教他如何正确摘取却又不伤及豆角秧。

钱亦文下了车，刚要去酒坊找老边，林久胜就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钱场长，来啦……”林久胜打着招呼。

钱亦文回应了一声，停住了脚步。

林久胜一边捻着他的旱烟卷儿，一边说道：“正寻思着有事儿要和你说呢，你就来了。”

钱亦文和林久胜一样，也蹲下身来：“林场长，什么事啊？”

林久胜没急着回答，一根儿烟卷好，凑近了嘴边。

想了想，又把那根儿半成品的烟递了过来：“钱场长，来一根这个？”

钱亦文伸手接了过来，熟络地拿唾沫把烟粘好。

“嘎噔”一声揪掉了手捻的部分，就着林久胜伸过来的火柴，点着了烟。

这老旱烟，真他妈冲！

抽个过堂烟，都呛得直淌眼泪。

林久胜问道：“钱场长，前些日子去燕京了？”

“嗯……”钱亦文答应了一声，“路过。”

林久胜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青儿现在过得咋样……”

钱亦文说道：“林场长，我问大春儿了。

“孩子给大春儿打过一回电话，都挺好的。

“我也嘱咐过了，要是有事儿，让他们一定尽力帮忙。”

林久胜面露喜色，憨憨一笑：“钱场长，我们老两口子可得好好感谢你。

“啥时候再去燕京，提前告诉我一声，我跟她奶奶想去看看……

“天冷了，给她带几件过冬的衣服。”

琢磨了一下，林久胜又补了一句：“她妈好像也要去看看……”

钱亦文点头答应下来，看着满面沧桑的林久胜，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这，或许就是老人吧？

一根烟燃尽，钱亦文站起身来，放眼望去，一片山坡地生机盎然。

一指山坡，钱亦文说道：“林场长，今年的苗情看起来不错呀！”

林久胜顺着钱亦文所指看了看：“那可不全是苗……”

“正想要和你说呢，苗出得是不错，可今年的雨水太勤。

“草苗一齐长，草荒有点严重了。”

土地可不会接受你的美好愿望，光长苗不长草。

没有除草剂的使用，那就是一场植物界的营养成分争夺赛……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迈开了脚步：“林场长，咱俩看看去。”

山坡上，几十个人在林久胜媳妇儿的带领下，正在锄草。

走到近前，随手拔起一根稗草，钱亦文有点不淡定了。

远远看到的茂盛，如林久胜所说，草占了一大半儿。

这一地的大稗草，绿油油一片，看着真他妈喜庆！

林久胜指了指那群人：“钱场长，地太多了。

“光靠现在的职工，收拾一遍，就得到老秋了。”

刚一进院儿的时候，他就留意到了，鹿圈外堆了一大堆。

显然，是锄草的工人带回来喂鹿的。

喂鹿？

稗草，这不是最上等的牧草吗？

这玩意儿在养牛的那里，都得是控量供给的，但凡一槽子谷草里掺上三分之一的稗草，老牛都得乐得哞哞叫。吃青草的牛马，只要看见了稗草，一定不会去考虑吃别的草；

草地上连蹬带刨的小鸡，可不光是找虫子，那是在找稗草籽呢；

而且，现在南方还有人拿稗籽酿酒。就连草鱼都最喜欢吃这东西；

这还不算完，要说这是被《本草纲目》记载了的药物，你能信吗？

粗蛋白质含量可达9%，粗脂肪含量可达2.45%，上辈子可是专门找专家研究过的……

稗草……鹿……三十六厂……

不知为何，这三个词汇突然间同时浮现在钱亦文的脑海里，并纠缠在了一起。

想着想着，钱亦文突然变得兴奋起来：“林场长，以你庄稼人的眼光看，咱这几千亩地，能出多少稗草？”

林久胜被他这一问，一下子愣住了。

地荒成这样，扔个豆包进去都不能沾土了，他不问能保住多少苗，怎么还问上能出多少草了呢？

种地要是为了这个，你干啥不直接种大稗草？

“多少？”林久胜琢磨了一下，“反正那些鹿一冬天是够吃了。”这东西，真能吃，而且挺甜的。在地里，是杂草，却也是牲畜最喜欢的牧草之一……　　钱亦文点了点头，把手里的稗草折去了根，掐去了尖儿，剩下的一段丢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大嚼起来。

这反常的举动，看得林久胜直咧嘴。

这老板，咋还学上牲口了呢？

钱亦文一边咽下一口甜水，一边问道：“林场长，彻底制住草荒，依你看还得雇多少人工？”

林久胜想了想说道：“要是彻底制作，那可得不少人……”

“有二百人够不够用？”钱亦文说道，“要是不够，咱还可以再加。”

林久胜一脸无奈地摊了摊手：“钱场长，忙铲忙割的时候，各家都在顾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上哪儿雇人去？”

钱亦文嘿嘿一笑：“林场长，你不用着急，我来办……”

林久胜瞄了钱亦文一眼，没言语。

二百人？上哪找去啊？

钱亦文看向地里锄草的人。

尽管林久胜的媳妇儿努力发挥着“打头人”的作用，可后面的人还是不紧不慢地挥动着锄头。

好像在品鉴一件艺术品一样，毫无紧张气氛。

这……不是又回到了几年前吃大锅饭的时候了吗？

这么干，来多少人都是三哥上工地——磨洋功……

看了一会儿，钱亦文突然说道：“林场长，帮我做一件事！

“这两天找个干活快的，记一下他一天能铲回多少草。”

钱亦文颇自信的言语，并没有给林久胜多少的底气，反倒让他更加担心起来。

这个没种过地的掌柜的，到底想干啥？

林久胜问道：“一个人能铲回多少草？

“钱场长，这得怎么算？咱是按捆算吗？”

钱亦文笑了笑：“按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