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将赵支流唤回现实世界。

赵支流看向扔在地上的衣服，探着身子去准备去拿手机，杜研珺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动。

手机响了一会儿停下来。

赵支流刚松下一口气，铃声再次响起。

他知道肯定有急事，便翻个身，将杜研珺让进沙发内侧，匆匆穿好衣服，顺便接起了电话。

是齐绍东打来的。

“赵常委，农机厂的老职工搞群访，现在已经到了市政大厦门前，陶书记和侯县长要马上赶过去，请你陪同。”

赵支流来不及多问，道，“我在县委大院门口了。”

走到杜研珺办公室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杜研珺，“对不起，出了点急事，我要马上要赶去市里，先走一步了。”

杜研珺脸上的红润还未退去，含羞点点头，“走吧，事越大越要冷静，千万别冲动。”

赵支流只冲动过一次，那还是在上次出车祸时。

杜研珺一直记在心里，她的叮嘱，让赵支流心头一暖，快步走回来，在杜研珺额头轻轻一吻，才出了她的办公室。

来到县委大院门口时，公务面包车正好开到跟前。

县委书记陶云炎，县长侯修明，府办主任刘继续和齐绍东都在车上。

赵支流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小声问齐绍东，“什么情况？”

齐绍东瞥了一眼神情凝重的陶云炎，小心翼翼地回答，“具体情况还不了解，大约有二三百人，跑去要见市长。”

“公安和信访的人到位了吗？”

“通知过了，应该已经出发了。”

这个节骨眼上，出现群访事件，最难受的就是陶云炎了。

他怀疑有人在故意拆他的台，可是没有证据，目光不时在侯修明和赵支流脸上变换着。

侯修明面无表情，不声不响。

赵支流拨通市信访办主任的手机，想要详细了解情况。

手机那头的语气极不友好，“你们是怎么搞的，不知道今天省领导下来吗？”

赵支流一惊，看了看陶云炎和侯修明。

他不知道有省领导到市里来，至于其他人知不知道，无法确定，只好先承认错误，“对不起许主任，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我想知道群访群众的身份和诉求……”

“你们到了就知道了。”

许主任说完就掐断了通话。

赵支流愣了一会儿，问齐绍东，“有省领导到格州来，接没接到相关通知？”

齐绍东摇头，“没有。”

他要说没有接到通知，陶云炎对此事肯定也不知情。

不应该呀，省里领导到格州来，市里一般都会通知县里做好稳定工作，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呢。

侯修明道，“不要打听了，刚才郑高箭汇报过，是省委组织部的副部长带队下来的。”

这就容易理解了。

省委组织部副部长也算省领导，但上升不到需要地方上加强稳定工作的级别。

副部长带队下来，应该是考察市级领导班子的。

为什么一出事就是青平县。

而且一出事就卡着关键节点，青平县到底是谁在暗中换捣鬼呢。

省委组织部下来人，通知都没下到青平县，谁的消息如此灵通，竟然鼓动职工群访呢。

这时候闹出群访事件，陶云炎难辞其咎，他的提拔之路恐怕要就此打住。

赶到市政大厦门前时，郑高箭和丛芸等人已经在着手做劝返工作。

群访的人根本不理会这些人，还在群情激奋的大呼小叫着。

陶云炎看着眼前的情景，想到自己的不妙的处境，产生了破罐子破摔的念头，让赵支流去传达命令，

“告诉郑高箭，动用一切能动用的手段，先把人控制起来，尤其是领头闹事的，全都抓起来。”

赵支流粗略估计一下，群访人员有三百人之多，即便两个控制一个，也需要至少六百人的警力，要把所有人都控制起来，凭青平来的这点人，根本办不到。

况且，在市政大厦门前抓人，影响很坏且不说，搞不好还会激化矛盾，造成局面失控。

“陶书记，我的意见是先沟通，能做通工作最好，做不通工作再采取强制措施。”

“这些人就是无理取闹，沟通管用的话就不搞事了。”

赵支流征求侯修明的意见，“侯县，你的意见呢？”

侯修明耍起了滑头，“我尊重陶书记的意见。”

赵支流心里说，这件事搞不好就是侯修明挑起来的，他当然不愿意平稳解决。

看着陶、侯二人都没有下车的意思，赵支流非常不满，来都来了，难道还要做缩头乌龟吗。

你们不敢和群众见面，我去，大不了挨一顿打，有这么多警察，他们总不至于看着我挨打无动于衷吧。

赵支流拉开车门，下了车。

来到群众中间，将围拢过来的人挨个看一遍，没有发现熟悉的面孔。

赵支流脸上带着微笑，亲切地拉住一个吵得最凶的老者的手，“老人家，你怎么称呼？”

“我姓章，叫章东方，县农机厂以前的工会主席。”

“哦，章主席。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赵，是青平县委常委，受县委县政府委托，来向大家了解情况。章主席，你看……”

“我们不和县里的干部谈，我们要见市长。”

赵支流笑着说，“县里的问题最终还是要县里解决，和我谈一样的。”

“你算老几，你要能做主，我们就不用到市里来了。”

“快滚吧，县长来了也不好使！”

“就是，什么人都跳出来充大个的，县长好大的架子，都这会儿了，连个面都不敢露。”

赵支流见众人七嘴八舌，根本听不进他的话，就盯住章东方一个人，低声道，

“章主席，你们来市里是想解决问题的，可是县里根本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如果没先向县里提出诉求，直接到市里搞群访，是不合适的。你做过厂领导，程序上的事应该懂的。麻烦你先让我明白是怎么回事好吗？”

“怎么没走程序，农机厂破产那会就走过程序了。县里答应过，农机厂的资产是属于全体职工的，这些年，我们厂里两千多职工的养老金，全都来自农机厂的租赁收入。

“县里这次搞棚改，要拆掉农机厂，无偿收回土地，我们的养老金怎么办。这件事我们向县棚改办反应过，他们不理睬，我们也找过县政府，也没人管事，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原来是这件事。

怎么会出现这个问题，侯修明光是就农机厂棚改问题，就开过好几次政府办公会，不可能不涉及职工的养老金问题啊。

“章主席，这里面可能存在误会。你放心，县委县政府就是不搞农机厂的棚改，也不会牺牲两千名职工利益的。”

“你说的不算，农机厂现在的老板说了，农机厂的土地只要收回去，必须要掐断我们的养老金……”

章东方说着故意提高声音，“大家伙说，他们要掐我们的养老金，我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

“不答应！”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喊话间，有人开始向赵支流扔矿泉水瓶。

一个扔的都开始扔，玻璃水杯，鞋子等物，顿时像雨点似地砸向了赵支流。